2010年11月，在第八届中国国际航空航天博览会上，中国向世人一次公开展示了25种无人机，引起了西方军事专家和各国媒体的惊讶和高度关注。《华尔街日报》说，军事专家根本没有想到中国会在此次航展上推出这么多无人机，经济迅速增长的中国，正渐渐崛起为军事强国。这显示出了中国欲在技术开发方面赶超美国和以色列的雄心。
随着科学技术的快速发展，无人机在军事上地位越来越重要，应用也更加广泛。目前世界各国公认无人机技术是军用航空领域未来的发展方向，同时代表未来空军装备发展的一种趋势，并预示着未来作战方式的重大变革。日前，本刊特约记者就广大读者关注的无人机热点问题，专题采访了空军首批试飞专家、航空航天“月桂奖•英勇无畏奖”获得者毕红军。
记者：第八届珠海国际航展上的一个亮点，就是我国一次公开展示了25种无人机，不仅引起了参观者的极大兴趣，而且也引起了西方军事专家和各国媒体的高度关注。您是空军知名试飞专家，能否请您向读者简要介绍一下无人机的发展概况？
毕红军：在飞机发明不久，美国就尝试研究无人机，并于1909年完成了第一架无人机的试飞。1917年，英国和德国也先后研制成功无人驾驶遥控飞机。但由于受当时科技水平和技术条件的限制，并没有大规模推广和应用；但作为一项具有发展潜力的新技术，对无人机研究一刻也没有停止。到20世纪60～70年代，随着现代战争的特殊需求，美国加快了无人机研制的步伐，并开始在越南战争中大量使用无人机，共出动3435架次。这期间，美国和退守台湾的国民党空军也出动高空无人侦察机对我国沿海和内陆重要军事目标实施战略侦察，被我军击落数十架。
真正把无人机直接用于作战的是以色列。在1973年的第四次中东战争中，以色列沿苏伊士运河大量使用美制BQM—74C多用途无人机模拟作战机群，掩护战斗机超低空突防，成功地摧毁了埃及沿运河部署的地空导弹基地。在1982年以色列入侵黎巴嫩的军事行动中，以军派遣“猛犬”无人机，诱使叙利亚地空导弹基地的雷达开机并发射大量地空导弹，为摧毁该基地创造了条件。以色列的成功战例，使世界各国看到了无人机在现代战争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及巨大的发展潜力，因而加快了研制步伐。
实际上是现代战争催生了无人机。从20世纪90年代到本世纪初的四场较大规模的局部战争中，无人机开始大显身手。海湾战争中，多国部队使用了200多架无人机，对保证多国部队快速推进和取得战争胜利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科索沃战争中，多国部队共有7种类型近300架无人机投入战斗，不仅达到了预期的目的，而且实现了零伤亡。在阿富汗战争中，美军遥控“捕食者”无人侦察机，发射两枚“地狱火”导弹，一举击毙了本拉登高级保镖、“科尔”号爆炸案主犯阿布•阿里。这是首次用无人机对人实施攻击，引发了世界军事专家的深层思考：无人战斗机，是否将改变未来空战模式？在伊拉克战争中，仅美军就使用了10种以上100多架无人机，使用频率是阿富汗战争的3倍，数量上是海湾战争的7倍。目前，在伊拉克战场上多国部队使用的无人机已发展到20多种1000余架。
珠海航展上展出的我国CH-3中程长航时无人机
美国"全球鹰"无人机
德国欧洲鹰无人机
以色列苍鹭大型无人机
RQ-4B无人机
现代战争给无人机创造了大显身手的舞台，与此同时，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使无人机性能不断提高，并在现代战争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从而在客观上促进了无人机快速发展。
记者：从发展无人机的现状来看，无人机已成为一个庞大的家族。请问无人机该如何分类？
毕红军：最初的无人机大都是用于实施侦察，或作为靶机用于训练，性能单一。随着科技进步，许多电子产品及新技术广泛应用在无人机上，使无人机的性能有了质的飞跃。现在研发的无人机系统可用于空中侦察与监视、目标定位、诱饵、火力攻击、战损评估，以及电子对抗、通信中继等。它可以从陆地、空中和舰船上发射或利用空气动力起飞，能够自主飞行或遥控操作，可一次性使用或重复使用，可携带致命或非致命的任务载荷。无人机飞行器、飞行控制站、信息处理系统共同构成无人机系统，有的无人机系统还包括带有发射和回收、维修平台的地面运输工具。
根据无人机所担负的任务不同，无人机可分为侦察无人机、靶标无人机、电子对抗无人机、攻击无人机、战斗无人机等多种类型。按无人机的大小，又可分为大型、中型、小型、微型。按航程可分为近程、中程和远程无人机。按机体布局，又可分为常规布局(即固定翼无人机)、旋翼直升布局，折叠翼布局、飞翼布局、涵道风扇布局，还有概念探索无人机和新概念无人机等。
记者：无论是从无人机的发展历史，还是从无人机的实际应用情况来看，无人机的地位和作用都在不断提高。能否再请您介绍一下世界各国研制无人机的情况？
毕红军：由于无人机在现代战争中的广泛应用，并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因此世界各国竞相研制军用无人机。目前，研制无人机技术的大都集中在航空航天技术发达的国家，主要有美国、以色列、法国、英国、德国、俄罗斯和南非等30多个国家，无人机的型号已经增加到200多种以上。目前，大概有55个国家装备了无人机。
美国一直处在无人机技术的前列。早在2005年8月，美国国防部就发布了《无人机系统发展路线图》，按技术可实现性，无人作战飞机系统（UCAS）将逐步实现“对敌防空压制—突防攻击—一体化攻击；对敌防空压制—夺取空中优势—攻击；对敌防空压制—夺取空中优势”等任务能力。根据这个路线图，美国把发展无人机作战系统（UCAS）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是美国在这个领域的探索阶段。其中X—45和X—47被列为独立发展项目。这一阶段的预期作战能力主要是：电子战、连通性、信息集成、近距空中支援、特种作战情报、监视与侦察等。第二阶段是J-UCAS项目启动（2020年前完成），该项目被称为联合无人作战飞机系统，起初想把空军和海军的UCAS项目合并，希望开发一种通用平台来满足空、海军的需求。然而，这一项目发展到后期阶段，由于双方在平台性能要求上难以统一，因此推出了COS概念，即平台分开研制，在操纵系统上来实现统一。所以，J-UCAS项目在后期阶段将重点转移到COS和共用技术方面。这一阶段预期作战能力是：空中加油—受油、模块化、自主性、集群行动、压制敌方防空力量、空中封锁、空运医疗后送、人员救援等。第三阶段是J-UCAS项目调整（2030年前完成）。这一阶段主要是对海军需求进行调整，为此，美国海军提出了“海军型无人作战飞机系”(N—UCAS)计划，该计划的X—47B验证机更强调隐身、长航时、大载荷、舰上自主起降、自主空中加油等能力，系统的研究重点也放在如何将UCAV集成到航空母舰的信息、通信系统中。这一阶段除了前两阶段所具备的作战能力以外，还要具备防空作战、反导作战、战略攻击等作战能力。
记者：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美国无人机发展战略代表了当今世界无人机技术的发展方向？其他国家在这方面的进展如何？
毕红军：是的，美国在无人机研制方面的确走在前列。除美国外，以色列的无人机技术也保持领先地位。以色列飞机工业公司根据军方不同作战任务需求，先后研制了“先锋”、“侦察兵”、“巡逻兵”、“探索者”、“视眼”等多种型号无人机，其中有一些型号的无人机还出口到其他国家和地区，装备部署了数百架。近些年，以色列又研制了“猎人”、“苍鹭”TP、“赫尔墨斯”900无人机等。这预示着以色列发展新型无人机正由传统观念的战术无人机向战略无人机的方向转化。
除了美国和以色列在无人机领域保持领先以外，欧洲国家也在积极发展无人机技术，但大部分研发项目都放在战术无人机上，所以目前还不会对美国和以色列构成重大威胁。由于中长航时无人机和战略无人机是该项技术发展的一个战略重点，因此欧洲各国也开始启动中长航时无人机项目（MALE）。
意大利阿莱尼亚航空公司在“天空”—X (Sky—X)和“天空”—Y(Sky—Y)两种MALE无人驾驶验证机的研制上就特别活跃。前者是该公司MALE能力的试验平台，后者是作战无人机。
英国BAE系统公司在无人机方面的研发工作也很活跃，目前集中在英国国防部的“螳螂”(Mantis)验证机项目上。“螳螂”旨在凸显英国厂商可以满足英国武装部队的需要，发展纵深和持久的无人监视能力。BAE系统公司称，这架无人机验证机是用快速样机生产的方法制造的，集成了高度自主控制能力，因而将在新一代MALE无人机竞争中具有优势。“塔拉尼斯”是英国的无人概念技术验证机，这个项目的目的主要集中在验证技术和积累将应用于决策未来武器配备的情报。目前项目的工程师们正集中研究两个主要的问题：飞机的自治系统和隐身性。最终决策可能会在2011年作出。
法国的达索公司领导了欧洲战斗无人机“神经元”项目，并获得了来自瑞典，瑞士、希腊、西班牙和意大利等国家的支持。萨伯飞机、RUAG公司、希腊航空工业、EADS、CASA 和阿莱尼亚航空工业集团公司参与了这个项目。“神经元”也是一架概念技术验证机，并没有系列生产计划。但是，它为未来的无人战斗机积累了外形、范围、作战能力和性质等方面的信息，同时也为未来的有人驾驶飞机计划提供了信息。
德国EADS研制的“梭鱼”无人机，也是一种验证机。可是“梭鱼”研制过程并不顺利，原型验证机在2006年一次飞行测试中失控栽到了海里。尽管出了事故，但是德国军备当局仍然认为“梭鱼”技术很有前途，于是在当年又给了EADS公司价值6000万欧元的合同，以发展有标准组件的监视用无人机。另外，德国还首飞成功了“欧洲鹰”无人机。
此外，俄罗斯、日本、南非、巴西、印度、伊朗、韩国等国家也在积极研制各种无人机系统。不过这些国家的研发项目大都是战术层面的无人机。
记者：现在有人作战飞机已经发展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比如第三代战机、第四代战机，还有正在研制的第五代战机等。那么为什么还要研制无人机呢？
毕红军：这主要取决于军事需求和经济实力。未来战争对武器装备的要求越来越高，尽管有人飞机发展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但由于高额的成本代价让军方难以承受。比如，美国研制的F—22战机，不仅售价高，而且使用维护成本也非常惊人，迫使美军不得不大量削减采购数量。由于科技的发展，相对而言研制无人机的成本较低，再加上无人机去掉了飞行员的航空保障及救生系统，不仅可以承受更大的过载，而且还可以腾出空间加载各种任务载荷，重要的是可以有效避免人员损失，进而达到零伤亡的目的。
相对而言无人机发展得比较晚，许多技术还有待完善，尽管近年来无人机技术发展很快，也在现代战争中崭露头角，但它所能承担的作战任务还很有限，还难以独立完成一场局部战争所赋予的全部空战任务。
由于有人飞机是一种比较成熟的技术，再加上现代战争有大量的作战任务还必须要依靠人来完成，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有人机还要担当战场的主角。但随着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无人机技术也会越来与成熟，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无人机作战系统完全有可能取代有人作战飞机，并会成为未来空中战场的主角。
发展无人机作战系统，取决于军事需求和经济实力，而军事战略又决定其技术发展路线和优先发展重点，当然还必须有高新技术的支持。
记者：广大读者最关心的还是我国无人机的研发情况，能否在不涉密的前提下作一简要介绍？
毕红军：当然可以。我国研发无人机项目起步还是比较早的，在上世纪50年代后期，就已经摸索出安—2、伊尔—28两种飞机的自驾起降规律。但是由于当时的技术水平有限，再加上西方敌对势力的技术封锁，使得这项研究发展缓慢。到上世纪60年代中后期，国家开始加大投入无人机研制，尽管受到“文革”的干扰，但还是自主研制成功长空—1靶机、无侦—5高空照相侦察机和D4小型遥控等系列无人机。无侦—5于1978年完成定型，1980年国家批准无侦—5设计定型。1981年起无侦—5开始装备部队，在部队训练和战术侦察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无侦—5研制成功是我国在无人机技术领域里的一次飞跃，在我国无人机发展史上具有重要意义。
到20世纪末，我国无人机研发进入快速发展期。除了依托原有的航空院校开展无人机研发外，还形成了以西安爱生技术集团公司(西安无人机研究发展中心)为中心的无人机研制生产厂商，目前已成为我国最大的无人飞机科研生产基地。该公司先后研制出B—1、B—2、D—4、ASN—104、ASN—105、ASN—206、ASN—7、ASN—9、ASN—12、ASN—15、鸭式布局验证机等十多种型号的军用和民用无人机，已累计生产数千架无人机，并有多种型号的无人机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
在第八届珠海国际航展上展出的系列无人机，反映了我国近年来发展无人机的进展情况和主要成果。本届航展上的无人机大大多来自西安爱生技术集团、中国航天科技工业集团和中国航天科技集团。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航展大都成系列展出无人机，标志着我国的无人机已经形成体系。这其中，既有执行特定任务的战术无人机，又有执行特殊任务的战略无人机；既有大型长航时无人机，又有重量不足两公斤的微型无人机。另外，还有多种不同用途的新型无人机也正在研制和试验中，这主要是由我国国家战略安全需求决定的。
我国另一个发展重点是民用无人机，并且在国家经济建设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如在前不久召开的全国测绘局长会议上披露，我国无人机首次成功获取西藏墨脱县城高分辨率影像，从而结束了墨脱县没有航空影像的历史。据了解，目前我国无人飞机航摄系统推广应用效果显著，已完成除上海、辽宁、内蒙古外的全国30个省级测绘单位60套无人飞机航摄系统的配备。“十二五”期间，国家测绘局将继续大力推进无人飞机航摄系统推广工作，积极推动无人飞机航摄系统的技术创新和升级换代，开展无人飞机航摄系统后期数据处理软件测评工作等。
记者：最后请您介绍一下无人机的发展趋势及对未来战争有何影响？
毕红军：由于无人机具有造价低廉、隐蔽性强、便于维护、使用灵活、作战效能高、可重复使用及零伤亡等特点，因而已成为世界各军事大国武器装备发展的一个重点。其发展趋势主要表现为：一是两极化。一方面是研发长航时、高载荷、多功能的大型化无人机，如战略无人机；另一方面是研发小型和微型无人机，如战术无人机。二是由配角向主角转化。以往无人机主要是担负战场侦察、监视、定位校射、毁伤评估等多种辅助军事任务。近年来，随着科技进步和战场需求的变化，无人机开始担负包括目标指示、精准攻击、核生化探测、地雷探测、战区空中导弹防卫、电子战和信息战等主要作战任务，并逐渐开始担当空战主角。三是隐性化，以不断提高无人机的作战生存能力。四是新型无人机正向传感器综合化、数传方式多样化、机载设备模块化方向发展。五是无人机空天化也将成为一个重要发展趋势。
由于无人机技术的快速发展，并在现代战争中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随之而来的必然会引起空战理论的变革，同时也必然会导致未来作战方式发生重大改变。相信在不远的未来，有人机和无人机联合作战将会成为一种新的作战模式。但从总体上看，随着人类科技的不断进步，无人化、自主化、智能化将代表未来航空飞行器的主要发展趋势。
责编/宋晖
